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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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言念君子,溫其如玉。

女孩手裏的傘顯然是法器, 她也絕不是什麽普通女孩。

十歲大的靈師嗎?

桃桃蹙起眉,心想最近遇到的都是些什麽怪物,而這怪物還是來找元天空的。

女孩走近, 長長的眼睫撲閃撲閃,身周蕩漾著一股令人舒暢的甜香之氣,是花的味道。

“他中了妖毒。”女孩目光落在元天空的臉上, “半小時內解不了毒會死人的, 還好我趕來及時。”

她身上並沒有殺氣流露, 卻像是元天空的熟人一樣。

桃桃問:“能解嗎?”

女孩點點頭,她收起紅傘,背後浮出了兩株鮮艷的粉色靈脈。

隨著靈脈浮現,一道亮瑩瑩的粉紅花粉自她身上散出, 落在了元天空的鼻端。

少年昏迷中忍不住吸了吸鼻子, 打了個噴嚏, 臉上妖毒的黑氣漸漸消退。

“我的諸因花解有催眠的功效, 他的毒解了,不過還要睡上一個小時, 趁著他昏迷, 把人交給我吧。”

桃桃當然不會隨便把傻子送人,她問:“你是誰?”

女孩頭上系著一根紅色的發帶, 洋娃娃般蓬松蜷曲的秀發溫順地攏在發帶之下。

她扯了扯裙邊, 朝桃桃禮貌地躬身:“特調局, 蕭月圖, 元天空離家出走了半個月, 我受元淩局長的托付來找他回家。”

蕭月圖, 這個名字在靈交坊的榜單上看到過。

桃桃記得是在木秀於林榜的第五名, 可那榜單上記載的蕭月圖已經二十一歲了, 為什麽看起來卻像個小孩?

蕭月圖:“元淩局長是元天空的哥哥,放心,我不會傷害他。”

桃桃看了眼懷裏的元天空,心想這不顯山不露水的中二傻子竟然還是個官二代呢。

她剛要把元天空交給她,腦海卻忽然想起了元天空說過的話。

——我哥把我養大的,他生起氣來都是不管不顧直接扇我耳刮子。

桃桃問:“他離家出走,元淩會揍他嗎?”

蕭月圖想都沒想說道:“何止揍他,元淩局長脾氣不好,一定會把他的腦袋都打開花。”

桃桃於是縮回了手:“那我不能把他交給你。”

蕭月圖露出了不解的神色:“為什麽?”

“我答應過元天空,如果他大哥揍他,我會保護他,要帶他走可以,得等元天空醒來自願才行。”

元天空雖然傻了點,不過還挺可愛的,桃桃是個言出必行的人,剛才才答應的事總不能轉頭就忘掉。

“不是吧?”蕭月圖指著腕上的漂亮得像玩具一樣的手表,“美女,現在已經九點了,我原本五點就該下班了,加班四個小時連夜找他已經很累了,體諒體諒社畜好不?你真忍心讓我加班到半夜嗎?”

桃桃:“或許你可以去混沌冢坐坐。”

蕭月圖打量著桃桃陷入沈思:“你是混沌冢的人?”

桃桃沒有回答,轉身抱著元天空走了。

蕭月圖望著她的背影喃喃自語:“混沌冢,女孩,一身改良的道袍,還背著把桃木劍,不會是傳說中的應桃桃吧?”

她說完瘋狂搖頭:“不會不會,混沌冢那麽多人,哪能剛好被我遇到應桃桃呢。”

“餵!”她朝桃桃的背影氣勢十足地喊道,“特調局是不給加班費的,所以誰也別想讓我加班到十點,你再不交人,我可要動手了!”

桃桃餘光回瞥,見身後亮起了紅色的螢火之芒。

蕭月圖打開了她的九轉流螢傘,光芒直朝桃桃射來。

……

兩分鐘後。

蕭月圖狼狽地從灌木叢裏爬起來:“可惡,欺負靈媒沒有戰鬥力嗎?”

她費力地把裙子從纏纏的枝條間扯出來,華麗的裙擺已經被勾出了絲。

她望著桃桃遠去的背影,怒道:“你也太暴力了吧!就一點都不懂憐香惜玉的嗎?有種留下名字,我不開鏟車過來掘了你家,我蕭月圖三個字就倒過來寫!”

桃桃自顧自走了,根本沒理她。

元天空醒來時頭還有些暈,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轉。

他虛弱地說:“我好像聞到了火鍋的香味,是不是有人背著我偷偷吃火鍋?”

“是啊。”桃桃坐在一旁嗑瓜子,悠悠地說,“我們把妖狐剝了皮片了肉用來涮火鍋,你之所以會暈倒是因為在妖狐家裏吃得太撐了。”

王得寶把他拉起來:“你只是太餓出現了幻覺。”

元天空搓了搓眼睛,發現自己回到了第六大道,他疑惑:“我不是在妖狐的家裏嗎?”

王得寶拍了拍他腦袋:“你挺幸運,妖狐天賦能力中的妖毒毒性很烈,不過覺醒幾率百裏無一,剛好這只擁有妖毒的狐貍被你們碰上了,中毒者要是沒有解藥半小時內必死無疑,你差點命都沒了。”

元天空:“是你們救了我?”

桃桃吐了口瓜子皮:“蕭月圖,你哥派來的靈師為你解了毒。”

元天空舒了口氣:“雖然不認識,但我謝謝她。”

桃桃:“她還要帶你回去,我沒讓。”

元天空感動得差點哭出來:“老大,你又救了我一命,要是跟她回去我哥絕對會弄死我的!”

“瞧你那點出息。”王得寶問,“辛苦一天了,要不要吃宵夜?我請客。”

元天空開心道:“好啊!不過妖狐呢,降伏了嗎?”

桃桃:“妖狐跑了,我在它身上留了破魔之光的標記,瓜子是阿與前些天剛給我的,保質期還很長,所以二十四小時之內破魔之光的標記不會消散。”

“那還等什麽?我們去追啊!它游蕩在外一定會繼續傷人。”元天空一腔熱血翻下了沙發。

王得寶拉住他:“現在不能追,根據破魔之光的標記來看,妖狐此刻的位置在城北一家ktv裏,那不出意外是墮神道的據點。他被桃桃傷了,去尋求同伴的庇護,可那裏邪祟太多,你們兩個不是對手。”

“那難道就讓它在那裏養傷?”

“妖狐靠吞食人的血氣修煉,它嘗過了修為快速增長的甜頭,又怎麽甘老老實實在墮神道養傷呢?我派人盯著了,一旦它離開墮神道外出尋找活人吸□□血療傷,他會立刻通知我們,到時候再去也不晚。”

“既然ktv是邪祟的據點,它不會吃裏面的客人嗎?”

“邪祟需要人類的身份掩飾自己,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輕易砸自家招牌,它不敢在那裏鬧出人命。”

元天空讚同:“有道理。”

他看著桃桃:“不過老大,我們當時在一個屋子裏,怎麽你沒有中毒?”

桃桃也不清楚為什麽,她想了想:“可能我沒有吸入毒氣吧。”

……

王得寶找了家第六大道附近的火鍋店帶他們吃宵夜。

他點了一桌的菜,還要了幾瓶酒,和元天空邊吃邊喝,桃桃在一旁喝著豆奶,漠然地看著他們發瘋。

元天空昨天被王得寶五花大綁強迫著留下來打工時還覺得他是變態,現在幾口酒下肚就已經開始一口一個寶哥了。

少年酒量很差,喝了幾杯就滿臉通紅抱著王得寶嚎啕大哭,英俊的臉上滿是晶瑩的淚花。

“我只是想做靈師啊,可我哥總說我是沒有天賦的廢物,他不準我修煉靈脈,也不準我考華靈院,說像我這種廢物考進去也沒有前途,我不信,我偏要考,我不僅要當靈師,還要名揚天下,到時候回去把元淩打趴下。”

“打趴下!”

“再幹掉特調局。”

“幹掉!”

“我來當局長!”

“當局長!”

王得寶的酒量也不太好,他雖然沒哭,但神志也不太清醒了:“你別幹元淩了,先來幹掉我吧,早不想當這狗屁的混沌冢片區負責人了。”

元天空問:“為什麽啊?我聽說混沌冢的片區負責人都是很厲害的靈師,年輕有為不好嗎?”

王得寶喝酒上臉,兩頰微紅,怔怔地低頭看著手上新做的指甲:“老子今年才二十五,別人二十五歲的時候在幹嘛?念書,耍朋友,到處旅游。我呢?被困在這一畝三分地,師父不出關,身後一堆人要保護,稍微走遠點都要先請個靈師來幫我守著第六大道,活到這麽大,就連開在綏福鎮的客棧我這當老板都沒去過幾次。”

他自嘲地笑:“我也曾經和你一樣想著名揚天下,做這世界上最厲害的靈師,可邪祟肆虐卻無法出門驅邪,算哪門子年輕有為啊?”

元天空同情地搭著他的肩膀:“寶哥,你比我慘多了,我不開心至少還能離家出走。你放心,都是兄弟我會幫你的,明天我就去第六大道接你的位子,海闊憑魚躍,天高任鳥飛,這世界之大,你盡管飛吧。”

王得寶很感動:“小天,你真好,要不我們倆搞個對象吧?房我來買,你拎包入住就行。”

元天空雖然醉了,但還有點理智,他嚇得一哆嗦:“不不不不……不行,寶哥,什麽都能答應,這個絕不可以,我喜歡女的,最好禦姐,沒有禦姐蘿莉也行,但男人絕不可以,我哥會打死我的……”

王得寶笑了笑,繼續悶頭喝酒。

桃桃看著他們喝了一瓶又一瓶,心想酒有這麽好喝嗎?

雖然從前在清風觀的時候李三九也喝,可她倒是從來沒嘗過,桌上的酒還剩了半打,她想著,倒了一杯給自己。

王得寶點的是手工釀的高粱酒,有點辣,但辣中又帶點甜,不過喝得太快了,沒嘗出具體的滋味。

於是她又倒了一杯。

……

元天空喝得暈乎乎的,他吃完火鍋,一回頭發現王得寶和桃桃都倒了。

王得寶一個人喝了一斤白酒,醉倒還情有可原,可桃桃似乎只喝了兩杯,這酒量也太差了吧?

元天空搖搖晃晃站起來,盯著他們倆看了一會,糾結道:“都喝暈了,我背誰回家?應該要背老大的吧?畢竟是女孩,可是寶哥留在這裏著涼了怎麽辦呢?”

他用力地推著王得寶:“醒醒啊寶哥,回家了!”

王得寶醉得跟頭豬一樣,動都不動,無論元天空在他耳邊大吼大叫還是掐他都醒不過來。

元天空靈機一動,大喊道:“邪祟來打第六大道啦——”

話音剛落,暈沈沈的王得寶垂死醉中驚坐起,他眼睛瞪得老大,猛地直起身來。

不等元天空說出下一句話,他嗖地推開桌子沖出了火鍋店。

元天空楞了一會才回過神,他看著喝醉的桃桃,嘟囔道:“放心吧老大,我一定會背你回家的!”

……

火鍋店離他租住的房子也不遠,出門右拐再走兩個上坡就到了。

元天空因為酒精的影響腳步有些浮,頭也很暈,但還是背著桃桃一步步堅定地朝坡上爬。

他咬牙堅持:“老大,你比我想象中要輕得多……”

月色輕輕投落大地,將元天空的影子映在水泥地上。

他只顧著看前路,並沒有註意他背後的影子被月光映在腳下的地面時,比桃桃的身形大上了一圈。

他滿頭是汗:“……可是你的腿,也比我想象中粗多了。”

……

一只淡金色的小鳥從窗外飛來落在窗臺。

包廂門打開,南宮塵走進來。

他站在桃桃身邊,碰了碰她剛用過的酒杯。

桃桃趴在桌上安靜地閉著眼睛,她因為酒勁鼻尖微紅,比平日少了一分不耐煩的淡漠,有幾分孩子般的稚氣。

似乎感受到了身邊有人,她不耐煩地翻了個身,把臉面朝了南宮塵。

少女的五官算不上是極其精致的,但組合在一起,卻能讓人泛起無限關於美好的遐想。

眉是柳梢月,眸是山澗泉,鼻是融雪山,至於唇……

南宮塵的手沿著她的眉骨、眼角、鼻尖一路向下,落在了她軟紅色的唇瓣,停住了。

因為酒意而比平日更顯嫣紅的唇色,不遜於那年冬夜蠻荒獄裏萬樹齊發的桃花。

南宮塵的指尖在桃桃的唇上停了很久,影影綽綽的記憶浮上心頭。

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,久到畫面已然模糊不堪,可他仍記得那晚紛飛的細雪,和天上的皎月。

在少女毫無征兆的一個吻後,他先是怔住,而後倉惶地躲回屋裏。

門外的人想進,他用身體堵住了破舊的門板,不準她再搗亂。

無奈,她只好舉著不知從哪翻來的舊書蹲在門口大聲地念。

“言念君子,溫其如玉,在其板屋,亂我心曲。”

“宗之瀟灑美少年,舉觴白眼望青天,皎如玉樹臨風前。”

“公子只應見畫,此中我獨知津,寫到水窮天……天……這什麽字啊?”

他在門內,忍不住笑了。

少女對著月亮清透的光輝琢磨了半天,也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。

門開了,他走出來,故意板起臉:“大字不識還學人念詩,不要臉。”

“我是不要臉啊。”少女坦蕩地說,“我不要臉,你沒有臉,正好天生一對……”

她突然楞住了,沿著他潔白的袍角,她目光向上,落在了那絕美而聖潔的面容之上。

“你能說話?你還有臉了?”她眼睛不眨,“可這張臉,我好像見過……”

他本是沒有臉的,這張臉只是幻化。

而幻化的原形就是她心中所想所念所喜歡的模樣。

她失去了所有的記憶化為鬼魂流落這世間,雖然忘卻了前塵,可她心底是有著這樣一個人的。

於是他借用了那張臉,出現在她的面前。

心底的滋味說不清道不明,是他從未有過的陌生情緒,但看到她訝異又驚喜的面孔,總是可以忽略的。

天地間蕩漾著一陣花香,在無邊溫柔的夜色之下,少女回過頭,望向蠻荒獄枯萎了無數年的桃樹驟然在這雪夜裏開出了壓枝的繁花。

她喃喃道:“蠻荒獄的桃花,也會開嗎?”

在那皎潔的月下,少女的脖頸泛著瑩白的色澤。

他心緒如靜湖被投入一粒石子,一動,萬千波瀾乍起,他想要低頭吻她,又克制住了那念頭。

他站在她身旁,輕聲說:“會的。”

……

桃桃有些熱,落在她唇上的東西涼涼的,隱約粘著冰雪的味道,她想也沒想,張嘴咬了上去。

手指被桃桃含住,濕熱的觸覺從指尖傳來。

南宮塵靜靜站著,看上去波瀾不驚,可眼眸早已彌染了難耐的暗色。

富貴飛到桌上,好奇地將頭伸進了酒杯,南宮塵擋住杯口:“你也想醉嗎?”

富貴只好放棄了品嘗一下酒是什麽味道的想法,歪著腦袋去啄桌上沒吃完的花生米。

窗外的夜風和月光朦朧在一起,這夜晚寧靜得過分了。

南宮塵站了很久,久到夜風席來了涼意,他才緩緩抽出了那根被桃桃咬住的指。

他彎腰抱起桃桃,走進了門外的夜色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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